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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园虚踪

作者:frank1127

梦湖

那个山间的少年,他还不到十九岁。他并不是真正的山里的孩子,但我们在大山里相遇。相遇可以是转瞬即逝的事情,记忆却能穿越时空。时间在黑夜的天空静默地漂浮着,我做着一个轮廓模糊的梦。我醒来时有种决绝的心痛,我伸出双手,想要拥抱或者捕捉些什么,但我得到的只是一无所有。

那个在梦中一再出现的少年,究竟是有是无?那浩渺悠远的南方,远到像是前世。河流汇聚,湖面如一碗水,平静地端放在大山之间。我们泛舟而驰,水草从船舷后冒出来,大山用眼睛盯住我们。我真想忘了我是在哪里,我真想末世早些到来。只因我真的不想离开那个地方。

山峦

那年秋天,我独自去南方旅行。毕业四年,在一家国企行政科室日复一日晃悠。工资勉强,福利尚佳,除去公司每年一次的集体出游,还有五天的私休假日供自主安排。近年全球金融危机,一位外企的朋友辞了工作,从北京回到家乡云南,我便借着探访朋友的机会去了那里。先是到昆明,在朋友家小住两日,逛够了那个城市,然后决定去往大理和丽江。这是朋友的提议,他说你要是不去那边,这个假期是有些浪费的。

随便在一家旅行社报了名拼团而行,跟随大巴车循入山路,驶向苍山洱海。导游在车里热情地讲解,阿鹏阿鹏,金花金花。没有做什么功课,视觉听觉应接不暇,看纪录片也无非如此。但是人们趋之若鹜,我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,不尽情愿却又义无反顾。

苍山连绵高远,轮廓有些模糊。中途下了一场雨。大理的白色民居变得清晰。近处是泛黄的草地,或许是庄稼,隐约还有一些叫不上名来的小花。

下车后穿越一座木桥,顺着石路进到一个走廊里,走廊的尽头通向水面,有小船在迎接。雨又开始下了,坐在舱内,背后斜上方是窗子,窗外是风浪交加的水面,水似一块白色果冻,七七八八扭个不停。

时值夏末。但是山水之间,温度却不高。发动机响个不停,窗外的细雨溅进来,微湿了我的脖颈与肩膀。

那个男孩个头不高,短发,大眼睛,瘦削的肩膀背一个浅灰色的双肩包,正值年少。他坐在我的斜对面,脑袋不时向窗外的水面看去。我们中间隔着宽大的甲板。我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上船之前,他拿相机对着堤岸边拍照。他四下张望,我以为他是要寻人帮自己与小船合影留念。但是人们匆忙地从他身边经过,他最终没有向任何人开口,径自踩着踏板,走进船舱里。

我错失与他搭讪的机会。当然,这并不重要。独行之人少之又少,既然出发时就没有选择结伴而行,便也不会太过在意旅途中任何的意外相遇。现在,我正坐在船舱窗口内侧的座位上,眼光偶尔落向斜前方的他。

船行靠岸,一座青山。游客纷纷上岸,雨还没有停。地面的小路是那种深色的湿,顺着小路,顺着墙墙瓦瓦,人们通往山庙的深处。那男孩却停在了船边。近旁有石灰铺就的斜坡,他面向水面,蹲下来。水面以下的位置,青苔水草密密匝匝,涟漪一波又一波缓缓袭来,水草的间隙,水底全然漆黑一片。

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盛满了水的透明塑料袋,解开袋口,倾倒出一条银白色的小鱼,鱼儿瞬间消失在水草里。他似乎有些失望,又似乎有些释然。他觉得有人在看自己,便抬起头。在他抬头之前,我转过脸,又转过身,撑开随身携带的雨伞,向山上的寺庙走去。

雨打芭蕉

这是一个多雨的高原城市。海风从印度洋沿着山坡一路奔升,化作难于停歇的雨水。雨水打落在“花马国”旅馆的天井里,地面上出现无数氤氲的圆圈,随即消失,再出现。雨水打落在县人民医院天井里,灯光照射在芭蕉叶上,泛起白色的光雾。

这令我想起小时候的夏天。每逢下雨天,我就伫立在窗前看着院落水泥地面一个又一个的,白花花的圈圈和泡泡。我小时候呆过的地方已经消失了,消失在城市化的进程中,那座城市如今成为一个少雨的城市。此刻我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,潮湿而静谧,静谧得只能听到雨声。

这是到达丽江的第一个晚上。这个男孩,我们在这天傍晚才彼此讲了第一句话。当时一行人刚刚来到丽江,下榻古香古色的“花马国”旅馆。一直在下雨,人们在一层的走廊里等待分配钥匙。我们这两个独行者被分配在一起,其实这在我意料之内。

简单打了招呼。晚饭他没有去,而是留在房间内洗衣服。他一进门就开始洗衣服,动作很麻利,我看到他将迅速洗好拧好的墨绿色T恤搭在卫生间门廊处的衣架上,然后又继续洗别的。他说不太舒服不吃了。我背着随身的黑色背包去吃饭,虽对他印象不错,还是不忘有所防备。

晚饭归来,却发现他已躺在床上。他缩成一团,我知道他生病了。他说他一直水土不服,但是治疗腹泻的药已经吃光了。我说我帮你去买药。他犹豫了一阵,却说:这次好像特别严重,我想去医院看一下。他的声音软弱无力,像只被捕获的小兽,几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。我忙去一层的服务台询问了最近一家医院的地址,然后撑着伞,带他去看病。

丽江的县城主路跑着很多便宜的环城小面包的士,从旅馆出门数米就是主路,我们搭乘上一辆小面包,很快就到了县人民医院。医院的门前堆积了大面积的水滩,我一手撑伞,一手扶着他的胳膊。水面映射出橘红色的光,这个优雅的小城,此刻带给我的却是一番提心吊胆般的感受。

就诊的病人寥寥,我和他坐在急诊室门口的长木凳上等待。雨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,夜晚还不是很深,游人们想必仍飘荡在繁闹缤纷的古城酒街。合上的伞不断地落着水滴,我把它放在门口的水泥地面角落。藏人医师开了一副止泻的针剂,以及几片止痛药。他虽被病痛缠绕,在交钱取药时却故作精神,拿出一百块面值的钞票递给我,要我帮他取,而他坐在不远处走廊的木凳上等我。随后他在医院打了一针,然后我们迅速打车回到旅馆——小面包已经稀少了。我的心头放下了说不清的累赘,只是迫不及待想要尽快安睡,同时有点担心第二天的行程会受到影响。

这艳遇之都,街边满是成人保健用品店。我们却分睡在标准房中的两张大床上。他睡得那么沉那么安稳,被厚重洁白的被子裹得严严实实。我转暗了床头柜上方的台灯。

我躺在房间靠门的那张床上,隐约听到其他房间传来的嬉闹声。也许雨已经停了,夏季的夜晚,却有几分凉意。偶尔听闻脚步走过竹板走廊的声音,就着潮湿的旅馆,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。我却不断回想着他的拘谨,以及他临睡前用有些吃力的普通话对我说:谢谢你,真是麻烦你了。我期待着明天的到来,我希望明早一觉醒来,他的病情会彻底好转。

完美印第安

次日一切恢复了正常。一行人跟着导游逛丽江古城。我几乎要认为头一天晚上的事情只是个梦了。我和他没有走在一起,没有任何的信号提醒我昨晚发生的事情。我只是百无聊赖地跟着导游的小旗子,听他讲讲水车,小河,以及被放入水中逆流而行的鱼。透明的水,摇摆的墨绿色水草,让我感到疲惫不堪的充满活力的鱼;被反复修缮的古城,青苔,石阶,浩浩汤汤的人群密流。

在一个天井里布满幽暗吊挂植物的院落,旅行团被安排在二层的小房间听笑话、品红茶。导游先生处心积虑煞费苦心,很多游客心甘情愿地买下那些特色茶品。在这之后,人们终于被放行了。

我漫无目的地在街巷间游逛。看布艺品,看工艺玩偶,看小桥流水,看驴友俱乐部告示板上贴放的互助旅游便笺,寻伴去香格里拉、泸沽湖、玉龙雪山、西藏……我的眼中浮现出青年旅社门前背包而行的年轻男女,他们是真正的独行人,他们被自由、探索以及浪漫的光芒萦绕着,这竟令我十分感动。而我不过是打发无聊的时间罢了,只为方便省事,和中老年伴侣、新婚夫妇们混在一起,拼团出游,住旅行社廉价安排的旅馆。

但我对我的“花马国”还是相当满意的。满意于它的独立成章,古色古香的天井。天井是我对“南方”所投射的一个特殊意象,布满青苔,布满常绿阔叶植物。回廊和藤椅,竹板地面,略微潮湿的房间,房间里也是充满缝隙,一派青黄竹板的色调。关于房间,还包括那共处一室的室友,那无法彻底疯癫、有所拘束的感觉。是的,想一想,有时我竟真的会有意无意去选择这种隐忍和恬淡的东西。

此刻,我想到我的室友。虽然我尚不知他的年龄、职业、志趣所在。但他带给我单纯质朴的印象,甚至是赤诚、善良、勤奋。我对自己说,这些判断是相当不可靠的。我想,我只是希望可以简单地结识他,我发觉我也是渴望相遇的。我想,此刻我的室友,是否也正在这古城里百无聊赖地游逛,就像我一样。他会不会也去驴友俱乐部看那些便笺纸?或许,他还会留下自己的笔迹吧。

在一家书店——我注意到,这里的书店并不多——而我走进这家书店,一眼就看到了他。那一刻,我有点想转头就走的念头,我意识到,我最擅长的,居然是没有缘由的逃避,这令我有点无地自容。随后我决定按照原有的计划,在书店多呆一些时间。

他正在看地图册。抬头看到我,打了一个招呼。我们相视而笑。没有别的可以说,于是继续各自看各自的。

明信片。畅销书。宗教册子。外文书。艺术设计。音乐电影。旅行书。科普。室外有树荫,阳光稀稀落落。流水声淌淌,人声喧哗却不嘈杂。我买了一套明信片和一本叫做《都柏林人》的二手小说。

我走到门口的时候,听到背后有人喊我。那个孩子,他的声音并不大,却仿佛揣测好我一定会回过头迎接他一般。他对我说:昨天谢谢你,我请你吃东西吧。

不用客气的。出门在外,互相帮助一下是应该的。

去吧。刚才我路过一家小店,看起来很不错,很想进去吃一点。

我不忍再拒绝他。他的语调,仿佛跟自己打赌我一定会去似的。好像我如果不去,就会对他造成伤害。不是我自作多情,他确实流露了这样的讯息。

你是南方人吧。我一边和他并肩走路,一边拣我拿得准的判断讲出来。

是的。你是北方人。他回答我。

我们来到那家他锁定的小吃店。一位中年妇女招呼着店面。空间很小,里面的座椅也很简单。临街的玻璃橱窗陈列着食材,橱窗上方是一个小黑板,上面用彩色粉笔写下食谱。

正是午饭时间。我要了一份炒饵块。他要了一份烤土豆片以及米粉。吃饭的时候又下起雨来。高原地带,云层很低。云随时凝聚成雨,随时降落,又随时放晴。避雨的人多起来,人们随便吃点什么,乐在其中。午后雨停了,太阳露出云层,高原上的阳光很纯,厚重有如金属,地面上的水滩很快被蒸干,街巷的女人仍撑着伞,雨伞变成了太阳伞。

我们从小吃店出来,继续往行人寥落的方向走去。从一扇雕花红漆的门前经过时,听到流水一样的吉他,吉他里夹杂着同样轻缓而柔软的另一个声音,那声音与吉他声溶解在一起。是一个女人在唱歌,我听见她唱道:a perfect Indian is he……

我不会忘记,我想要驻足停留,只为多聆听一会儿那个声音。我朝房间里望去,瞥见了浓密的中分长发。门廊迂回,很多颜色的布匹挂在店里。我看不清她的房间,她只留给我剪影与声音。

我又看看并肩走在左侧的他,他的注意力也被那个声音吸引。他也朝那个房间张望了一下,但并没有进一步的示意与反应。

我于是继续和他踏步前行了。想来那个午后真是安静。似乎只有女人飘荡的歌声。在胸中蔓延的,是和她的声音完全相同的那种柔软。是那么柔软,就像绵绵思念。在记忆里,那个声音似乎要把我的心全都吃掉似的。那只是一瞬间,恍若隔世、突而袭来的幸福。恬淡却又令人心碎。

天空蔚蓝如洗,云朵像是融化掉的糖。桑格花一丛丛,开在路边。他说他很喜欢音乐。我说我也是。

我们看到几家地处偏僻的酒吧。进去寻访,会看到墙壁或柜架上摆放了一些摇滚音乐CD.告示栏贴着当晚演出的内容,询问一二,都说是老板亲自表演。我们于是相约当晚到这边来看酒吧老板们的演出。

夜色

那几间酒吧位于丽江古城某个偏远的角落。从闹市区的河岸,要顺着某个边缘的街巷一直走一直走才能到达。是所谓的小众。开店的老板是那些有点艺术追求的年轻人,也许玩过乐队,也许还在玩。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些我所知道的艺术家,我经过那里的时候,会有种非常离奇的感触。一种莫名的高傲姿态,就好像自己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似的。

下午路过的那间有女人弹琴唱歌的布纺店,晚间时分我们再度路过。它早已关门打烊,一块块竖立的木板,紧紧遮蔽了房门。

我们最终选择了一家叫做“小房子”的酒吧。告示牌上说九点会开始表演,演出者是酒吧老板,一个帅气而瘦削的男青年,浓密顺滑的长发,即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它的飘逸。

我们上到二楼,我们不知要聊些什么。我们静静地对坐在有靠垫的藤椅上。桌子上有烟缸和卡片,桌子上方是暗的吊灯。随便要了两杯喝的,实在不是来喝东西的。男老板在远处调试设备,他坐在一个无靠背的转椅上,支好麦克风。再没有别的客人,只有我和我的室友。我感觉有点怪,我为我们的身份感到奇怪。我们是所谓的小众么?还只是偶然经过罢了。按理说,我们应该是纪录片导演,我们应该是摄影师,是编剧,是音乐经纪人,是画家,是……

我们却没有这些身份。我们也没办法侃侃而谈。我和他都有些拘谨,我知道。我们是庸常的文艺爱好者。也许转眼间就再也回不来的文艺爱好者。我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,我感到世俗社会正在拼命的纠扯我,仿佛对我寄予期望。

而我的室友,我终于明白他究竟是哪里吸引我了。他和我有一样的喜好。一个称职的欣赏者,以及,一个不敢声张的写作者。只是他还那么年轻,年轻是致命的诱惑。我对我的室友充满艳羡,他今年年底将满十九岁,他初中没有读完就离开了学校,他在深圳呆了四年。他在KTV工作,在咖啡店工作,在一切愿意收留他的地方谋取生计,赚到一点钱就四处旅行。我一直不相信真的有这样的人,那种真正拥有自由的人。却又对他有一种说不清缘由的担忧,挥之不去却又无能为力的担忧。

我们聊天的过程中,男老板已经开始唱歌。他弹着自己的吉他,他有着温文尔雅的嗓音。多是他自己的创作吧,只翻唱了一两首英文歌,还有一首《你的眼神》。

陆续有人来。观察过后才发觉,都是老板的朋友。有个胖一点的男人,加了手鼓进去。另有两个女孩,坐在近旁,说说笑笑,嬉嬉闹闹。夜晚变得欢快起来,甚至窗外路对面酒吧里的声音也传了过来,听得出那边正在狂欢,氛围之热烈,比“小房子”增甚数倍。

然后我突然为自己的平庸而伤起神来。看似天涯海角独行,实则一无所终,毫无可圈点之处。奔三在即的男人,却不见得比对面十八岁少年的见闻更广。我是在惆怅些什么呢?就像是回到了青春期,那种青春期才有的忧伤和此情此景闪烁交锋,这让我几乎想要立刻逃离。我想一个人呆着,我不想被我的室友看出任何的异常迹象。我的室友,这里的每一个人,都让我感到难受。

但我没有任何反映。帅气的男老板一曲唱毕,我马上鼓掌示意,虽然他在我的斜后方,距离遥远,我要回过头才能看到他,但是我高举双手,让他看到我在鼓掌。他对着麦克风轻声说了句谢谢。我则做一个笑脸给我的室友看。

我点了一支烟。人太少,我有点不自然。抽完烟我们就离开了。我的室友坚持AA制付款,他把他的饮料钱递给我,我没有拒绝。

夜晚的丽江古城凉风习习,我们走在幽暗的巷道里,中途拐弯去一家旅馆的公厕方便。出来之后,我背着包立在巷口等他。我有些失神地站在那里,面向远处的灯火阑珊。我突然感觉到有只软软的小手塞进我的手心。我立刻转过身去,我的手非但没有放开,反而更紧地抓住他的手。我用鼻尖贴了一下他左侧的脸颊,凉凉的皮肤,带有某种清澈的气味。然后我松开了手,先行走起路来。边走边说道:我们回去吧。

马儿与拉市海

回到旅馆已经非常非常晚了,至少有两点钟甚至更晚。我们徒步走夜路,走得兴致勃勃,脚掌发热。夜凉如水,我套上一件长袖针织衫,他仍穿着短袖T恤。月亮很亮,月光在黑漆漆的旅馆附近照耀着大地,地面泛着银白色的微光,连草都沾染了细霜般的亮泽。

他用温软的无声的言语,窃取了我的骄傲。夏天是如此气势高昂,心火流离,雨水透射光芒。我数着,一二三,五六七,看看能数到几。青春的肢体令我快乐却又充满恐慌。我纵有万绪千言,却无法多说一句话。艳遇之都,我仿佛有了几分了然。

然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。就像什么都没有过。次日一行人去拉市海,他早早起床、吃饭、上车。他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,他的旁边已坐上其他乘客。他不必再做我的室友了。当天下午就要返回昆明。

导游先生继续讲解着。讲述这一代的民族沿袭,历朝古事。一路崎岖,我看到桑格花、波斯菊以及所有叫不上名的花草。从山路向远处望去,广阔的,峡谷一般的较低地势,蔓延,模糊,知道是绿,却绿得近乎荒芜。云朵有时比我们还低,仿佛伸出手就能够到。我屏住呼吸,时而闭上双眼。我用一副耳机紧紧填塞双耳。山峦。我听着名曰“山峦”的歌,感到呼吸有点困难。

山峦。高大,坚固,时远时近,有时浩渺虚无,有时又苍翠真实。苍鹰在高处盘旋,它独自占有着山峦。士兵独行其间,他彷徨无依,举步维艰。然而熟习,契合,习惯。这不是困难的事。哪怕苍鹰毫无前兆地袭击山间空地上的士兵,士兵亦能不再恐惧,而是陪它回旋游戏下去。就这样,苍鹰离不开山峦,士兵爱上苍鹰。士兵离不开山峦,苍鹰爱上士兵。几许幻象,幻象几许。转眼间已经达到拉市海。他不是苍鹰,我也不是士兵。

导游先生怂恿大家花钱骑马,一百五十大洋,号称已是半价。枣红色的滇马载着我和大部分游客翻越小山村,来到拉市海湿地。他则选择直接前往湿地,那其实并不遥远,骑马的人只是绕了个大圈子体验一把泥泞山路和滇马的耐性。

我抚摩马儿不甚对称的蜷曲的鬃毛,它们是那么粗糙。我摸摸鬃毛下它脖子上的皮肤,她那深色的皮肤上仍有细毛,但粗糙依旧,我的手从上面抚过蹭过,沾染了凌乱的细毛以及浓重的腥臊。一路颠簸,我的太阳帽一度被树枝挂掉,落进泥水里。牵马的大姐帮我拾起,我谢过她,中途休息时跟马儿及她合影留念,这是易得的纪念。

终于驶出村庄,经过了上山下山的适应,最初上马时的胆战心惊早已烟消云散。在村庄墙院外的柏油马路上,驯良的滇马也开始迈开腿小跑起来,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,双脚紧紧蹬住马镫,轻轻地踢打她的肚皮,同时握紧了马鞍上的扶手。她飞跑起来,时间变得摇晃,我的双腿紧紧夹住它的身体,只觉得胃简直要被颠出来一般。即便如此,我却不想停下来,因为驰骋的感觉很好,那一刻我不必记得自己是谁。

村庄外是一片广阔的天地。四下仍是山,拉市海出现在视野里。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。水草牛羊,潜没其中。马儿在稻田地边行走,马蹄声声,天空浅灰,有人从身后唱起山歌来。那一刻,我也突然看清楚,渐行渐近的水面上,一叶小舟上,我的室友正坐在上面,和别的游客一起。我看到他利落的短发和墨绿色T恤,他正低头看着水面,也许在看里面的水草或游鱼,也许什么都没有在看。身后的歌声依然投入,那声音十分辽阔,回荡在这个与世隔绝的下午。我听出那是一首情歌,情歌的旋律总是撩人心弦。我不知是被歌声击中,还是被小舟上的他击中,我的心里一阵绞痛。他不愿同我做朋友,即便是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。或许他不需要我这样的朋友。

马儿来到岸边,我却没有下马,自然也没有泛舟。水上的某处,一个斗篷蓑衣的渔人在小船一头搭起炉架烤着新鲜打捞的鱼,游客围绕近旁,甚是捧场。我只是松弛了缰绳,看着马儿低头吃草。她每次都一口咬下一大丛嫩草,我听到清澈的咀嚼声,那是抑制不住的贪婪的声响。

花园虚踪

或许他觉得我生活安定,无所事事。他觉得我并没有更多热情。他觉得我年纪太大了。他不需要我这样的朋友。或者,他其实并没有刻意回避我。

大巴旅行车心无旁骛地行驶着,在天黑前终于驶进了人群嘈杂的长途汽车客运站。下车后我鼓起勇气去找他。他有点吃惊似的,低着头看我的鞋子,仿佛不愿看我的脸。我问他要地址,他说:我没有地址,我的地址总在变化。我要电话,他又说:我的号码也经常变的,不好意思。我于是拿出书包里的那本《都柏林人》:这本书送给你吧,我知道,你会愿意看的。他看看我,他的眼神很善良,他用双手接过了这本破旧的书,说了声谢谢你,再见。他对我笑了笑,用单肩扛起背包就朝铁栏杆大门走去。他没再回头,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人流中。

我非常失落。我失落地搭乘昆明的公共汽车回朋友家。天早黑了,一路灯火辉煌。我的朋友叫来了他的朋友,我们一起在他家楼下的小店吃烧烤,云南最为特色又最为家常的烧烤。我们围坐在路边的炭架旁,无酒不欢,淋漓酣畅。老板和家人也在近旁,他们十分友好,因为烤迟了某个蔬菜,还分烟给我们抽。我于是顺利忘记了旅行中的计较,我喝得很开心,甚至有点肆意妄为的意思。我在回去的路上大喊大叫,我不回去了……我不工作了……我炒了国企老板的鱿鱼……我开一个酒吧……

这些是我朋友第二天送我去机场的路上告诉我的。他说,还是好好干吧,你的好工作来之不易,得珍惜啊。我说,我还说了别的什么没有?他说没有。我吃下一粒定心丸,心里却想,我不在乎了,在这里,我终归是个外地人,不管做了如何不成体统的事情,他们最多笑笑就过去了。

如今我仍常想起我的室友,我什么也给不了他。不知他是否会存留着我临时送给他的那本小说。我愿他现在仍拥有自由,拥有更多自由。我愿我那些虚无缥缈的理想在他身上能够达成,我宁愿相信,他一直在继续。他会怎样写我呢?是否会像我写他这样?我想,他笔下的故事,定然比我的强上百倍。在属于想象的美丽花园里,我的园丁早已消失了踪影,而他的园丁仍在耕耘。
 

网友评论: 这本书已经正式出版了.. (2011/09/20,214,frank1127)
太执着。.. (2010/09/05,330,晏辰)
。。。。或者是两个0.. (2010/06/07,336,times)
你的意思是一个1一个0.. (2010/06/06,396,zjj2009)
.. (2010/06/06,407,喜欢晴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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